個人評分：★★★★(★1分、☆0.5分，滿分5分)
記得在電影《黑豹》上映之前，我自以為是的把幾個主要的復仇者聯盟成員分門別類成不同的類型，並且根據每個類型的英雄個性、以及遭遇到的「英雄難題」條列出來：無論是受到創傷還是威力無窮，每個英雄都有自己必須成長跟學習的地方…
然而，隨著漫威版圖越來越大，身為不太稱職的半個影迷，也開始為不斷推出的續集、不斷擴充的宇宙感到厭煩…更別提去年底被預告「騙進」戲院，以為《蜘蛛人：無家日》會給我滿滿的驚喜，但實際上卻總感覺只是賣弄往日情懷的「普通作品」，甚至多元宇宙的概念還輸給幾年前大放異彩的《蜘蛛人：新宇宙》，當時，另一部漫威電影也差不多時間上映，那就是屬於自己系列開展的《永恆族》，筆者也被它滂薄的預告風格給吸引…，但因為《無家日》太讓人失望，也就擱置了要看完《永恆族》的計劃。
殊不知，這兩天看完…驚為天人！《永恆族》不愧是金像獎導演趙婷的作品，說真的！我根本沒看過趙婷叫好叫座的《遊牧人生》，但她確實拍出了有別於漫威風格的獨家英雄片，當然，有人喜歡就會有人討厭，厭惡《永恆族》的人也真不少…，不過就像我討厭多數漫威迷喜愛的《無家日》或國外影評盛讚的《尚氣》一般，身為「站在《永恆族》這一側的擁戴者」，就不免要說說這部電影「好」在哪裏。
電影預告
關於「永恆」的議題
筆者之所以那麼熱衷這部電影，總歸來說要回到這群看似族群多元的超級英雄們的「超能力設定」，是的，有人眼睛會噴出雷射就好像超人、力大無窮好似浩克、奔跑速度極快就像快銀…這些都是超能力，但我想說的「真正的」超能力，其實是「永恆」。這群低調的特異人類，與其他系列最大的不同，在於「永恆的超能力」，也就是這群存活了數個世紀的人，始終在等待機會、始終在「守護著」脆弱且尚未成熟的地球文明，免於受到變異族的威脅…
「永恆」為什麼那麼吸引我呢？因為我知道，它同時是天賦、卻也是詛咒，我想這部電影之所以讓我看得目瞪口呆，不是因為什麼了不起的劇情鋪排或有大牌的演員演出，而是漫威終於開始討論了過往沒提過的主題：永恆，或者是說「無限拉長的時間維度」。
怎麼可能沒有？美國隊長不就是長生不老？索爾身為北歐神話，不也是永恆的存在嗎？錯了！這些觀眾知道「絕對不會死」的角色們，過往討論的往往都不是他們「永恆的存在」，在《美國隊長》的故事裡，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正義凜然與這個混沌的世界格格不入、在《索爾》的系列中，講述著強大的雷神如何找到力量、控制力量、接納自己的力量…而那些擁有「凡人身體」的英雄們，例如：蜘蛛人、奇異博士、鋼鐵人等等，煩惱都與自己的心理成長有關…但「永恆」這點，以及「永恆會帶來的影響」這件事，在趙婷執導演筒之前，尚無導演在漫威這個平台裡討論過。
「永恆」又怎樣？
好啦！我知道這部電影提到永恆，不然怎麼叫作《永恆族》呢？那永恆又怎樣？在討論之前，我想先引用一句布萊德彼特在電影《特洛伊：木馬屠城》中的一句台詞，劇中，飾演戰神阿基里斯的布萊德彼特，對著被抓為戰俘的女祭司說：
“眾神羨慕我們，祂們羨慕我們沒有永恆的生命，羨慕凡人隨時可能面臨人生的最後一刻。
萬物因為我們終將殞命而顯得更加美麗。
當下就是我們最美好的一刻，也是我們僅此一次的人生。“ (本文翻譯取至：網路)
看見了嗎？身經百戰的阿基里斯，並不希望自己成為永恆，反而恰巧相反，他想要發揮所長，將自己的名字被留為後世傳唱，戰神篤定地告訴對手的祭司，「有限」的價值遠大於「永恆」。至於「永恆」會帶來什麼壞處呢？這正是我認為趙婷在《永恆族》設定清楚且隱約又明確地討論的哲學議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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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永恆族」為什麼存在？
最早且最初的問題：為什麼要有「永恆族」？電影中，這10個如天神般存在的異族受命以最隱晦的方式幫助著人類的文明，並且在必要時挺身而出，對抗「變異族」。但這個明顯充滿漏洞的故事，為什麼永恆族們深信不疑？且在幾千年後、幾百年後才發覺出問題？在人類文明開始之初，這10個戰士一直在等待，卻未能明確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，等待被天神族招回？等待回到家鄉？難道他們都不想做點什麼嗎？
回到我一開始的論點，這10個戰士之所以如此的消極，完全是因為「時間維度被無限拉長」的緣故，試想，永恆族要是在西元前就已經降臨地球，若假設他們已存在地球5000年(保守估計)，那歷經各個王朝、種族崛起跟沒落的永恆族，地球上的一年也是他們的一年嗎？簡單計算一下，以一個人一生活久一點來看：100歲吧！5000年是100年的50倍，在時間維度來看，地球人的一年，換算下來相當於永恆族的7天(1/5000 x 365)，這是什麼意思呢？就好像當果蠅的一生如果只有一個月，那人類的生命之於果蠅就是永生...，身為果蠅，就會很難想像人類怎麼會花一天的時間無所事事，因為我們一生中的一日，是他們生命的1/30...
所以為什麼永恆族總是在等待？為什麼這個故事聽起來如此的不合理？(尤其在薩諾斯決定消滅一半的人口以換回宇宙的平衡被阻止之後...)，原因其實相當簡單，因為人類(或地球文明)之於永恆族，就好比果蠅之於人類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待、可以打發、消磨時間，這也衍生出每個戰士彼此不同的專長以及個性，其實說穿了，這群戰士從來也沒真正的想要替人類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，畢竟他們都是在等待召回的時間裡「短暫的」在地球停留，但下個問題來了...為什麼永恆族改變了？
你不可能以不改變觀察對象為前提執行觀察
在電影《侏羅紀公園2：失落的世界》裡，由傑夫・高布倫飾演的數學家伊恩，終於成了主角，並且給了女主角想要「不影響恐龍的情況下觀察恐龍」這件事，一個很科學性的評論：
“這是不可能的！根據海森堡測不準原理，當你觀察時，你就改變了它。
(Which is a scientific impossibility.Heisenberg Uncertainty Principle. What you study, you change.)”
雖然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用來描述的是量子力學中的不確定性因素，角色說這句話的同時其實「賣弄」的成分大於「實質評論」，但這句話恰巧形容了永恆族的許多現狀，當他們「默默地」幫助人類文明排除最基礎的屏障時，他們就正在改變了人類文明，就好比後來的原子彈、好比最終的「神現」，其實就是永恆族自以為「最低限度的幫助」所造成的最終結果。因此，永恆族的存在，早就改變了人類文明及歷史，根本沒有所謂的「守護」，只有不斷地干擾人類的文明前進...
也就是說，早在電影開始時，觀眾應該就可以發現，人類的文明正在被影響、被干涉，永恆族的戰士們以自以為是的信條在生活著，而人類則在冥冥之中被牽引到最終的命運的道路上。
想要了解自己，必須投身陌生環境
既然永恆族改變了人類，那人類是否改變了永恆族？答案是肯定的(不然這部電影的結局應該跟《千萬別抬頭》一樣才對...)。這就是本片真正讓人玩味的劇情安排：
當永恆族的首領艾賈克發現她底下的戰士們產生認同感的迷失、且內心各有盤算之後，她提出了一個要求：要他們分散、與人類共同生活。
這樣的要求不僅是為了「打發幾千年的時間」，而是應證了一句關於人類學的話，這句話我印象中是在史嘉蕾喬韓森早期的電影《豪門保姆日記》中的一句台詞：
“在人類學的領域裡有一個普遍的共識：你必須要讓自己沈浸在陌生的環境裡，才能真正的了解自己。
（There's a common belief among anthropologists that you must immerse yourself in an unfamiliar world in order to truly understand your own.）”
我想，艾賈克有意無意的做了一件類似人類學觀察的舉動，讓她的屬下們融入人群之中，而她的作為，正是在這幾位戰士慢慢的出現自我認同問題時(如：我們為何存在、為何不能干預人類文明等...)的一個絕佳解藥，而這個決定，也帶來這部電影在最後扭轉命運的重要動作：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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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只是「選擇」
漫威後期的電影裡，逐漸抹去傳統「善惡對立」的二元對抗意象，壞人做壞事總是有一些難言之隱或苦衷，然而，筆者認為這樣的方式做的還是不夠漂亮，反而導致電影往往到後期虎頭蛇尾，像《蟻人與黃蜂女》如幽靈般的反派、或者是《蜘蛛人：返校日》中代表藍領階級的禿鷹等等，都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。但《永恆族》面對的反派，卻是他們自己，沒有一個明確的對錯，一切都在「選擇」，為了要看出結局為什麼選擇讓「人類活下來」，我們必須簡單看一下幾個主要成員在「融入環境」後的發展...
加入人群派
大約有半數的戰士選擇融入人類的行列，包含：女主角-瑟希、永恆少女-絲派克、寶萊塢明星-金勾、發明家-費斯托斯(相對低調)等。這些人在當代文明裡找到或嘗試著找到屬於自己的定位，有人有著工作、談戀愛、或共組家庭，他們享受的是「世俗的生命意義」，也就是我們地球人身為「人」該有的生涯發展跟決策。
特立獨行派
剩下的族人基本上都是特立獨行的活著，安潔莉娜裘莉飾演的女戰神-聖娜跟強壯的-吉爾伽美什基本上過著互相照料的隱士生活，諸克雖然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村落，但比起家園，更像是一個心智兵團，完全遵照的他的指示辛勞的生活著...行動迅速的瑪卡瑞則感覺是追隨著《音速小子》電影裡的藍色刺蝟腳步，以不被人察覺的方式存在著。
然而，這群特立獨行派，又有一個「最極端的」例子，那就是個性孤立的強大英雄-伊卡利斯。他與瑟希的戀情無疾而終，秉持著專屬的使命感，靜靜的等待神現的到來，伊卡利斯基本上是所有戰士心目中的精神領袖，也因為他的號召，才能讓永恆族的大家們再次聚在一起。
不過，問題來了！為什麼伊卡利斯選擇離群索居， 瑟希選擇接納人群呢？
宿命論與自由意志的差異
先講陳靜飾演的瑟希的選擇，她選擇任教、選擇愛上凡人，選擇參與人類生命中生老病死的部分，也因此，透過與人類互動的培養出「同理心」，也因為與觀察對象的深度交流，影響了她有別於天神族期望的最終選擇， 瑟希相信自由意志的重要，因此她決定挺身反抗「神現」，就算滅絕跟創造是必然發生的事情， 這位可以改變物質的女神依舊相信人類值得在這次的大滅絕中存活。
這個貌似「合理」的選擇，當然也有屬於它的反對方，那就是代表宿命論的伊卡利斯，在他的想法之中，神現是天經地義會發生的，物種的起源及滅絕亦是，因此，早在巴比倫時期，他就從艾賈克口中得知了真相，但伊卡利斯卻毫不猶豫的選擇貫徹使命，這讓我想到村上春樹在《IQ84》裡的一段文字，但其實我是在《大賣空》這部電影裡看到的：
”每個人，在他的內心深處，都在等著世界末日到來。“
換言之，用一點點宗教意涵描述，就是審判日，至於伊卡利斯為什麼如此期待最終的結果呢？你可以說這是天神族的旨意，或者是「永恆族的慵懶」，因為已經等待好幾個世紀的永恆族們，早已期待回歸的那一日，有始有終不是壞事，因為這也是一種觀點，同樣是個決定。
不過，觀點是觀點，選擇是選擇，決定選擇的關鍵是什麼？很可惜，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原因，是俗套到不行的設計，因為「愛」。電影裡兩大相對的主角：瑟希與伊卡利斯都是為了「愛」而做了決定…
瑟希與伊卡利斯不同類型的愛
瑟希愛上了人類，或者更確切的說，愛上了人類這個種族，因此身為永恆族的一員，在族人集結時還是為人類發聲，希望能將這個物種保存下來，這種跨物種的愛(雖然相同長相，但根本上是不同生物/物質)，以及「人類存在的原因」，這個終極問題，其實在刻意以神話故事為電影命名的異形前傳《普羅米修斯》也被討論過，如果造物主只是「無心創造」出人類，又或者人類被創造的目的只是因為「我有這個能力」，那生命的本質還有意義嗎？就好像我們自許為獨一無二，實則只是被創造為天神族誕生的材料，當我們不再特殊，人類的意義又是什麼？
意義在於「選擇」，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們選擇生存、選擇活下去，這也是瑟希的「選擇」，因為與人相處，最終改變她的想法，她想要幫這個種族努力。其實說穿了，瑟希的愛使用小事(愛上人類)，卻總結在幫助整個物種生存，那伊卡利斯呢？
伊卡利斯貫徹我族的意志，想盡辦法要讓神現發生，這聽起來是大愛(讓物種再次的滅絕與創造)，畢竟消滅整個地球的物種是無差別的、沒有敵我之分的，這似乎和「薩諾斯的消滅一半物種」計畫不謀而合，但其實有過之而不及，怎麼說呢？薩諾斯從一而終、放棄兒女私情也要達成搜集寶石的使命，他的冷酷讓計劃得以執行，但伊卡利斯卻不同…他期待世界末日的到來，是始於「小事情」。
當伊卡利斯離開瑟希時，他在想什麼？當時他已經知道永恆族存在的意義，他選擇故步自封，遠離愛人並等待神現到來，原因很簡單，幾百年在永恆族的生命裡可能微不足道，當短暫的離開以後，審判日的到來讓記憶重新洗牌，瑟希會回到他的身邊，他們又會是過往並肩的伴侶，看似積極貫徹使命的背後，其實是消極等待清洗後的潔白，一切回歸最初，其實，大愛也是為了私人原因，而這個對瑟希的愛，也引導了最終的結局：
伊卡利斯決定放棄
為什麼伊卡利斯放棄了？因為當他知道自己就算讓神現發生，讓瑟希忘記一切，但在這個當下，這位強大的英雄發現自己做的並非所愛之人想要的事情，這回到一個矛盾的問題：
就算你知道做了這件事以後你愛的人會愛你，但這是她不想看見的事，你會做嗎？
有點繞口，那換成白話：如果放手是對你心愛的人最好的安排，你會放手嗎？
所以，就像瑟希因為愛上人類而做了非理性的決定，伊卡利斯也為了愛人做了非理性的決定，看見了嗎？這是人類會做的選擇…其實，電影中的一句台詞完美的形容了永恆族的狀況，當變異族因為吸收了永恆族的能力之後，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將被毀滅，變異族因為與永恆族交手後，漸漸理解了永恆族的想法，回頭來看，當神現發生之際，永恆族與變異族的交戰，也似乎代表著人類在面對末日將至之時，還是不斷地互鬥，於此同時，永恆族也成了人類…
總歸來說，這些種族彼此影響著，最終越來越相像，而這個過程，阻止了神現的發生，這是一個不理性的過程，生活在地球上的種族們，從互動的那一刻起就彼此影響，最後，走往同一個方向：讓地球存活。這類型的主題，其實像是《風中奇緣》、《阿凡達》或者是基奴李維扮演外星人的《當地球停止轉動》等等，都討論過，但我認為《永恆族》處理得更好，像是以愛之名、以漫威改編電影之名，述說一個更大更宏觀的故事，而這個故事又始於一些小小的開始。
結語
其實，本片之所以讓筆者覺得好看，是因為有太多的地方值得細細品味，像是永恆少女絲派克曾困惑地表示：造物主把她設計成小孩的外觀，一定會有什麼原因，這是一個一廂情願的問句，但其實，電影裡還真的說明了「原因」，在永恆族內鬥發生的時候，就因為她小孩的外觀，知道自己不可能贏過外表是女人的瑟希，她的嫉妒之情，才會願意跟著伊卡利斯出走，也就是說，造物主的「設計」，也許就是用絲派克來制衡想要反叛的永恆族。當然，也有可能像本文中提到《普羅米修斯》裡針對造物主的提問所做的解答，造物主的設計不過是無心的巧合，也有可能。
另外，本片特有的神話以及史詩色彩也讓電影的場景變得驚人且美麗，像是永恆族的飛船靠近文明剛起步的人類村落、神現時從地底冒出的巨大手掌等等...讓人不禁聯想到《西遊記》裡逃不出佛祖手掌心的潑猴，最後最後，永恆族受夠等待與強權賦予的宿命安排，讓這個在中國有爭議的導演趙婷也總感覺別有意義，就算不是刻意為之，反叛的想法卻可能已經在骨子裡，然後在電影的每幀每畫中在潛意識裡被表現出來，這也是本片特有的，有人說，趙婷拍了一部很趙婷的電影。我沒看過她的其他作品，所以難以評斷，但《永恆族》確實在漫威系列裡獨樹一格，她走出自己的異國風格，而且我某種程度相信，其他導演也許拍得出更勝本片的娛樂性，卻未必能寫一首充滿文化意涵以及濃厚人文底蘊的史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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